生病前兆: 2014年3月的一天,睡觉起来突然发现左边胳膊不能动了,肩膀也是麻木的。没法去上班,妈妈说可能是着凉了,去一个按摩推拿手法比较好的大姐那里帮我按摩,晚上妈妈又用生姜帮我热敷,如此两天之后基本好了。5月份,同样的部位和疼痛重复了一次,因为第一次恢复了,于是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好了。 2014年6月,和好朋友去厦门玩,一个星期内都在咳嗽,咳嗽伴有左边胸痛,我自己买药吃了,回到广州后,又似乎自然好了,我以为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也没在意。8月份,和妈妈去大连,比之前更严重的咳嗽,伴随咳血两次,我开玩笑的对妈妈说,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电视上面咳血剧情提示的),妈妈说哪里有那么多病啊,别瞎想!回去广州症状再次自己缓解,但是我发现我的手指甲开始变黄色,慢慢手脚指甲都开始脱落了,去广东省妇幼看医生说是甲沟炎,吃药抹药两个月,新的好的指甲开始慢慢长出来,一直到11月份,我都时不时咳嗽,很轻的那种,这一切的征兆和提示都没有引起我的重视,好了伤疤忘了疼,严重时说好好检查下,总是因为各种原因错过。 直到2014年11月28号,32岁生日第二天晚上,突然觉得左胸疼得受不了,左胳膊无法抬起来,呼吸也痛,伴随咳嗽,咳嗽就更痛了,因为是半夜,老公出差不在家,婆婆也生病了还要带我儿子睡觉,我强忍到天亮,那夜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的,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也觉得自己太傻。一早去医院,因为疼痛的地方靠近乳房,挂了乳腺科,做了B超,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乳腺增生引起的疼痛,开了药让我观察,回家吃药了三天后发烧一晚上,出了一身汗,醒来觉得无比轻松舒适,我便以为我彻底好了,当时谁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转眼到了12月,咳嗽越来越厉害,躺下睡觉就会咳嗽,非常影响我工作,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解决掉这个咳嗽的问题。12月20号,我很早起床,想用上班之前的时间去看医生,挂了呼吸内科,跟医生说了这段时间的症状,医生让我拍片,结果很快出来,我自己看了下,大致意思是说纵膈有占位,需要CT查明性质,医生说这种占位多半是肿瘤,建议我去中山大学肿瘤医院做CT ,如果确实是肿瘤在那里治疗也比较好。 出来医院给妈妈和老公打了电话,眼泪有点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们都安慰我说没事的,不要担心,这不是还没做检查吗。 收拾了一下情绪,我还是去上班了,打算第二天去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约CT,没想到晚上下班回去,婆婆发烧,呕吐,浑身发抖,尿血,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了,当时老公去深圳参加同学聚会了,我叫了救护车把婆婆送到医院,折腾到21号上午,症状缓解了,医生说是肾结石引起的症状无大碍,我也顺便在医院预约了22号的CT。 做完CT,医院通知的是23号下午拿结果,老公在医院照顾婆婆,我带儿子去上班了,现在想想,我那时居然还有心情上班,哎。 22号是冬至,广东很重视冬至,有冬至大过年的说法。可以提早下班,下午5点,我准备下班,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来电人自报是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胸外科主任王某某,确认我的名字后,跟我说了下面这番话:你的病情很严重,也很复杂,你现在才32岁,这么年轻,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吧,有一些事情还是早作安排的好,我建议你明早就来医院住院检查确诊。我的第一感觉是,也许是骗子,不是说明天才有结果吗?怎么会有医生直接给我打电话呢?我看了那个医生的微信,内容和图片都是中医药大学相关的,在网上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医生。我想,大概八九不离十是真的吧。 我强忍情绪,收拾好东西,下班,儿子睡着了,我抱着他出来,天已经黑了,看着街上人来车往,霓虹灯闪烁,想到自己大概活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人世,想到我不能陪伴儿子长大,我还没有孝敬父母,我和老公说了很多次去旅行都还没实现,我就要死了吗? 走在路上,泪如雨下,儿子要喝水,我去买,老板说小姑娘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呢?在生死面前,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了。 回到家,和老公说了,他安慰我一切没有确定之前,先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的性格一向悲观,什么都先往最坏的想,这一夜无眠。甚至在想,如何安排自己最后的日子。 23号一早去医院,找到昨天给我打电话的医生,对着我的CT片子,解释了我的病情,肿瘤物已经超过10公分,压迫气管,这是导致我咳嗽气短的原因,CT结果提示是倾向胸腺癌,高度侵袭。安排我马上住院做活检。我的情绪此时已经无法再压制了,老公去办住院手续,我去卫生间大哭一场,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就这样,我和婆婆住进了同一家医院,就在老公为我忙里忙外时,婆婆的病情加重,婆婆确诊多囊肾,囊肿破裂,医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家里一团乱麻。 确诊: 住进医院的当天就做了EBUS,我当时报有一线希望,希望自己的肿瘤是良性,当时还不知道淋巴瘤这回事,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确诊的是非霍奇金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原发纵膈,3A。 EBUS经历,当时因为哭肿的眼睛和不能忍受的咳嗽,医生用了更多的镇静剂通过鼻腔进体内,然后用一个好像锥子一样的尖利工具放入鼻腔,并让我用力吸入胸腔同时控制自己不能咳嗽,否则前功尽弃,每用力吸一下,就像刀片在割我的喉咙。我事先并不知道无创是这样的方式,否则我会拒绝,我情愿用麻醉的方式,用刀来一个伤口还痛快点,虽然努力配合,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这个无创还是失败了,医生说我的鼻腔结构和别人不一样。无创的结果是我的鼻腔和口腔全都出血了,医生喊老公进来安慰我,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后来老公说当时看到我的样子,心都碎了,心好痛…我笑问他,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你的感受呢,这也是一种含蓄的表白啊。 EBUS失败后,医生第二天安排了穿刺提取组织活检。吸取了经验教训,我详细咨询了如何做:躺在手术台上,医生用B超机指引找到需要提取的大致位置,然后定位三个精准的地方,消毒,局部麻醉,用一把类似打耳洞的枪,上面插上一根我觉得很长,大概6厘米的粗孔针通过枪的发射力刺入指定位置,将要提取的组织吸入针管,在此过程中,听到一个医生说觉得这6厘米的针短了,我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样提取了三次,其中一个医生说:“‘应该’够了”。麻药过后,呼吸时会痛,但是因为已经知道要面对的肯定不止这么点毛毛雨了,于是觉得还好。煎熬,等待三天病理检查结果,每一天都在自我安慰与自我毁灭中徘徊,度日如年毫不夸张,我只想快点知道结果!我只想快点知道结果!我只想快点知道结果!是什么在折磨我,让我不能用力起床,不能快步走路,不能躺着入睡。三天之后,一个医生过来说,提取组织一切正常!我心一阵窃喜,误诊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了,我就说嘛,哪里有那么严重。医生接着说,但是以CT结果提示来看,不可能是正常的,所以你要重新做一次穿刺。这一天是12月27号。 第二刺,还需要等安排。在当时的情境中,我们已经无心去追问为何会出现提取无效的结果,不过后来在淋巴瘤之家看到很多人的经历后,才知道确诊真的没那没容易。焦心等待之中,老公把提取的标本借出来拿到另一医院做病理,告知提取组织太少,无法确诊,但证实病变。第三天仍需要等,他不死心,又把标本拿到他公司请病理专家快速检验一次,结论差不多,我毫无悬念的接受了第二刺。做第二次提取时,我已经走一步停一步了,疼痛已经不怕了,随便来吧,只要不要让我心理煎熬。医生还是摄取三针,我要求医生再取一针!医生说真的够了,这次既准确也足够,你放心吧。然后是继续等,继续每天重复注入点滴,情绪压抑再压抑,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意义,唯有无尽的等等等。12月31号,我一直很害怕这个时间,2010年12月31号,我被医生告知我第一次怀孕终止。2013年12月31号,不到两岁的儿子在玩耍时摔跤,右手骨折。2014年12月31号,老公想在元旦假期前拿到结果,主治医生告诉他大致情况,比我们所有人预想的还坏。这一天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虽然已经基本确诊,但是未拿到签章报告。他不敢跟我说,只说没有结果,要等到4号,但是问我,能接受的最坏结果是什么,我说恶性。(当时在外心胸外科住院,以为是实体肿瘤)这都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他把我爸妈弟弟叫在一起,让他们在我面前一定要注意说话,那些刺激我,家里任何有压力的不愉快的事情都不要让我知道,说我要度过人生的大难关,一定要帮我,保护我。无论我怎么发脾气,所有人要忍耐。(写到这里,还是流泪了)4号下午拿到确诊结果,我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但是晚上无法入睡,医生每天给我两粒安眠药,我不敢吃,怕依赖,就把床摇高,半躺半睡,半睡半醒。用手机查询了如何治疗,如何用药,等待天明医生会诊,再作安排。 5号下午,会诊之前,老公得知他同学认识血液科主任,且关系甚好时,我们决定在会诊前先去咨询主任,主任很详细的介绍了将如何治疗及关键药物美罗华的使用,在我了解化疗是怎么一回事前,他举了两个例子: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治疗了数百万以后无效…一个建筑设计师在得知自己生病后,第二天疯了…至于美罗华会怎么样,真的要看个人,因为他一个朋友第一次注入美罗华就因为过敏无法抢救…至于费用,我之前不知道,猜测估计化疗一次5000应该很多吧,医生说一次3万,总计40万左右无上限。那个主任可能是想给打预防针,让我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针太猛了,我坐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眼泪又忍不住了,一度想到我是不是要放弃,可是我舍不得我亲爱的家人,我一想到可爱的儿子,就止不住流泪。 会诊时,我见到后来一直负责我,非常有耐心,爱心的刘教授,他帮我做了一些检查,详细询问了所有症状及个人感觉,安慰我说没事的,你坚强面对,把它当作一种慢性疾病治疗,放松心态。也许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权威医生的安慰,因为你需要,你会选择相信,后来看关于李开复先生的向死而生,才知道他也有过这种心理过程。5号晚上,我想了很多,我该怎么办?最感触的一点是,我不断告诉自己,别无选择,只能面对,接受。这是我人生的一段经历,让我经历生死的考验,我必须面对。我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我没有在这个牛角尖里纠结,真是不像我的性格。后来我自己分析了一下,大概是因为4年前流产那件事,当时就一直纠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这个问题痛苦了好久才走出来,每一段经历都会让你成长成熟,一切的苦痛都会有哪怕一丁点收获。这个收获在这个时候显现了,我没有过多去纠结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6号转到血液科,安排做了骨穿,也是局部麻醉,提取少量骨髓做检查,这个很胀痛,不过是必须的检查,痛不痛还有什么关系呢。做完骨穿,接着做picc管,我选择左手,也是局部麻醉,通过B超机穿针引线,将一根45厘米长的细管通过血管进入心脏部位,医生说大概30分钟完成,细管在手臂上很正常,但是左手这边就是无法到达心脏,它总是上行走向颈部,尝试6次穿针还是不行,冬天,我就穿了单薄的病号服,居然全身出汗了,我很紧张,因为医生说我可能血管畸形,如果做不成这根管,意味着我不能做化疗,强度化疗药物会腐蚀皮肤和血管…我要求换右手重置,可是右手很难找到合适的血管,三个护士找了接近一小时终于找到,中间已经不记得针进去出来多少次了,只要做成,就算100个针孔又如何?成功做成花费了3个多小时,我很珍惜爱护它。也谢谢它。医生接着安排了7号上午去空军医院做PETCT,是一种全身检查,用来确切分期和为后续治疗疗效做评估对比。这种检查对人体辐射比较大,检查结束一天内不可以与小孩和孕妇接触,因为注射的药物在体内仍然可以对儿童有辐射影响。8号上午拿到评估结果,和医生预估结果相近,骨髓检查结果正常。至此已经为第一次化疗做好了一切 治疗: 1月8号上午,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了,事先用了护肝护胃抗过敏的点滴,吃过饭后准备上美罗华,心电监护,血压检测,点滴控速都弄好了,签了各种知情同意通知单。至亲也都过来,第一次大家难免紧张。第一个半小时以每时50毫升速度滴入,正常。然后加速到100,加速不到5分钟,就感觉全身发热,吞口水都很困难,发烧了,过敏反应很快出现了,停药。我觉得还好,老妈很紧张,医生继续用抗过敏药物处理,然后商定一直以每小时50毫升滴入,一瓶500毫升的药水滴了12个小时,下午两点到凌晨四点,人一直是迷糊状态,浑身无力,感觉双腿都不听自己使唤,不过这一切都值得,因为这一晚之后,我竟然不再咳嗽,没有喘不上气的感觉了。我可以睡安稳觉了,那无力感又算什么啊,今天看跑男时,兄弟说,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我就笑,我也说,还有什么!(此处应该有掌声)第二天早上,有呕吐但是不严重,比想象的简直好太多,我努力让自己多吃,这样才有力气对抗疾病,旁边病床的阿姨说我真羡慕你胃口还能那么好。化疗一周,每天都是吃药打针,中药西药,大瓶小瓶点滴一天十几瓶,1月14号出院,顺利结束第一次化疗,在家休息一周后,开始掉头发(出院第二天已经剪掉长发,变成学生头),梳理头发,就少一把。于是要老公执刀,理成光头,戴上假发。老公还不忍心,我很坚决,不可避免的,何不痛快点呢。所以现在,走在大街上,不管多么真的假发,我都能一眼认出来。在家休息半个月,再开始第二次。如此重复8次R-chop方案,2015年已经到了6月30号。休息半个月后,因为肿瘤还有残留,第八次结束后的CT与第六次相比并没有再缩小了,医生建议我做放疗,事先已经了解过放疗,但是没经历过,又是全新体验。评定放疗18次,周一到周五每天一次,一次大概8分钟,主要是用设备,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开始有点心理紧张,不敢睁开眼睛看,我只要在放疗的一个月期间保持体重,不能胖太多,也不要瘦太多就可以了。几次之后,浅表皮肤开始变红,好像太阳晒得要蜕皮的感觉,大概十次后,喉咙开始很痛,吃不下东西,慢慢声音嘶哑到完全说不了话,跟哑巴差不多了,这个状态持续了十多天,每天喝稀饭水,瘦了7斤,颈部皮肤焕然一新,8月15日,18次放疗,完满结束,评定结果CR。这一年,我知道我妈妈肯定偷偷哭过,但她没在我面前掉过眼泪,她说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往上走,也会往下走。你只是经历的苦痛比别人早,我说我知道,我的心态是,尽人事,知天命。我做我能掌控的,其他交给时间。这样,足够。谢谢所有亲爱的爱我的人,关心,陪伴,鼓励,默默的,直白的,我都感受到了,现在流下的眼泪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每分真心真诚的感动和爱。苦痛随时而逝,此情长留心间。 现状: 治疗结束已经一年了,我一直遵照医嘱,每三个月定期复查,饮食和休息都很正常。调整好心态,不会像以前那样,凡事给自己很大的压力,所以现在身心状态都还好。当一切过去之后,回想起来,其实没有那么痛了,人生经历过了这些风雨,定会更懂得珍惜,正在经历这些风雨的人们,雨后定有更美的彩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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