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我们来说化疗。不过,在说化疗之前,我要先介绍几位牛人,因为如果没有这几位牛人的出现,真不知道现在的化疗会是什么样子,甚至有没有化疗这种治疗手段还很难说。
第一位名叫Sidney Farber(西德尼-法伯),现在全美癌症治疗排名前五、淋巴瘤和白血病治疗排名第一的Dana Farber Cancer Institute(丹娜法伯癌症研究院)就是他创立的。Farber原本只是波士顿儿童医院的一位病理医生,准确地说是儿童病理医生,他的工作就是在显微镜下看细胞。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免疫组化之类有趣的东西,所以每天就是把临床医生送来的血样做成涂片,放到显微镜下去看:圆的、扁的、多边形的,红的、白的、不红不白的,根据细胞形态的不同,判断细胞的类型,然后再认真的计数,纪录下来,最后作出一个诊断。很多时候,不用看就知道送来的血样是白血病,因为血的颜色几乎都是白的了。不用说,这种工作一定枯燥到蛋疼。可是,每每看到那些小孩子的父母红着眼睛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牛皮纸袋装着的遗物时,Farber就会忘记了蛋疼,因为此时他的心更痛。那时候对儿童白血病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手段,躺在家里是死,送到医院也是死,快的两三天,慢的几个月,境况无比悲惨。
图一:现代化疗之父Sidney Farber
终于有一天,Farber再也不能忍受这种蛋疼加心痛了,他向医院领导提出要开辟一小块空间作为试验病房,他要亲手治疗这些儿童,他要“救救孩子!”(鲁迅先生此时默默的给他点了32个赞)没想到他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批准,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有人愿意揽这个烂摊子也好。可是等到病房装修好了,一批小病号送来了,Farber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对怎么治疗白血病毫无线索,就好像热血沸腾的报名参加了敢死队,到了战场上才想起来手头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不过,Farber虽然手上没枪,但是身体里却装有一颗大心脏。他听说一位英国医生在印度用叶酸治疗贫血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于是他就搞到一些人工合成的叶酸开始给白血病儿童注射。当时他不知道的是,叶酸是造血必不可少的东西,印度的穷人吃不起蔬菜,长期缺乏叶酸才引起了贫血,而营养过剩的美国儿童则是因为白血病细胞充满了骨髓腔,挤走了正常的造血细胞才造成了红系的减少,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结果那些儿童注射了叶酸后白血病细胞出现了爆发性的增殖,反而加速了死亡。这简直是个灾难性的结果。儿童医院的那些临床医生原本就看这个性格怪异的病理医生不顺眼,抱着一副“你也配姓赵”的观点看待他的试验,这下子更是找到了要赶走他的理由。
但是Farber却不为所动。他冷静的分析到,既然叶酸会促进白血病细胞的增殖,那么能不能用一种“反叶酸”的物质来抑制这种增殖呢?幸运的是,他有几位在耶鲁大学的朋友,在研究人工合成叶酸的时候,意外的搞出几种抗叶酸的化学物质,其中一种叫做“氨基蝶呤”。有一天,Farber收到了一个等待很久的快件,打开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给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小男孩注射了。没想到,这次真的出现了奇迹,几周后,小男孩血液中的白血病细胞完全消失!尽管这种缓解只持续了几个月,但是在此之前,别的人哪怕一天缓解也没能做到。Farber的论文不久后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上发表,这代表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用化学药物成功的治疗(注意:不是治愈)白血病,Sidney Farber因此被后人称为“现代化疗之父”!
当然,这个称号是充满争议的。据考证,我国宋代的时候就有一位叫做潘金莲的民间中医曾经用一种叫做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口服化疗药物给她的夫君治疗矮矬症,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也可以说是开创了人类化疗历史的先河!
好,再说第二位牛人。他的名字叫Howard Earl Skipper。和Farber相反,他是一个非常谦虚和低调的人,尽管一生中发表了150篇论文,但是各种史料中极少有关于他本人的内容,也没有人管他叫这个“之父”,或者那个“之父”。但是他通过对小鼠白血病细胞的研究,发现了几条关于肿瘤细胞生长和被化疗药物杀灭的规律,被人称作“Skipper’s Laws”,即Skipper定律。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贡献。历史上能够发现定律的,除了牛顿这个第一大牛人之外,还真没有几个。他最重要的一个理论,就是cell kill hypothesis(细胞杀灭假说):一定剂量的细胞毒性药物,每次只能杀灭固定比例的肿瘤细胞,而与肿瘤细胞总数无关。尽管这个假说只是较完美的适用于白血病和高侵袭性淋巴瘤,但是却给现代化疗技术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一举改变了Farber时代那种瞎猫去碰死耗子的局面。既然一个药物只能消灭一定比例的细胞,那么为什么不能同时用几个药物呢?于是联合化疗诞生了;既然一个药物每次只能消灭一定比例的细胞,那么为什么不能多用几次呢?于是,多轮次化疗的理念扎根了。可以说,没有Skipper的话,下面这位牛人恐怕也会变的默默无闻。
图二:临床肿瘤研究之父Emil J Freireich
第三位牛人的名字是Emil J Freireich。此人出生于芝加哥的贫民窟,也许是受过什么刺激,从小就立志要做医生。后来拿着25个借来的美刀勉强交上了大学的报名费,靠着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进入了NCI(美国国家癌症研究院),结果不到40岁就治愈(注意:不是治疗)了若干例儿童白血病,一时名声大振,后来在长达五六十年的职业生涯中,对化疗和癌症研究作出了数不清的贡献。这位老兄今年9月份刚刚退休,而今年4月份,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在美国上映,片名叫:“People Who Make a Difference: Dr. Emil J Freireich, Farther of Clinical Cancer Research”(改变历史的人:Emil J Freireich医生,临床肿瘤研究之父)。这个“之父”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因为几乎我们所有的病友都要感谢这位大牛,现在最经典、最常用的CHOP方案就是他和他的同伙,不,同事一起搞出来的!1977年,他和他的同事发表了关于用CHOP-B(B是博来霉素)方案治疗非霍奇金淋巴瘤的临床试验结果,这是可以查到的关于CHOP的最早的纪录。但是在此后很长时间, CHOP并没有成为主流,反而被轻蔑的称呼为“第一代方案”,直到1993年关于CHOP与几个“第三代化疗方案”比较的三期临床试验的结果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发表,证明CHOP与那些第三代方案疗效相当,毒性却远低,这才一举奠定了CHOP的地位,成为B细胞淋巴瘤甚至T细胞淋巴瘤的首选一线方案,甚至现在猫啊狗啊得了淋巴瘤,CHOP都是可选方案之一!
图三:主人说要给我做CHOP,我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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