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路花开50：亲爱的悠悠，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猪妈 · 发表于 2023-8-18 10:56:27

好开心，我在之家看到悠悠了。
她真是好久好久不曾出来了，有八个多月了吧，期间连账号也关掉了。前几天，终于等到她的更新，发了一组照片，与夏日葱茏的原野清澈的碧水在一起。她终于可以面对这个世界了，尽管腿痛得不能走远，尽管需要白发苍苍的父母用轮椅推着。也看到了朋友圈里的悠悠，太瘦了，照片上的她单薄如一线柳丝，让人担心掠过西湖水面的风会把它撞倒了。瘦弱的悠悠美丽依然，发丝乌黑，口罩上方黛眉弯弯，一双眼睛大大的，乍一看，水灵灵一如从前，只是放大来仔细瞧瞧，眼神里有着努力掩饰的深沉忧伤。曾经许诺要带两位老人游遍天下，而今美景在前，却根本没有体力走动，更别提攀名山走大川了；也曾许诺要给二老一个幸福的晚年，可这一年多，却让他们受尽忧思惊恐辛劳苦痛。这让悠悠非常的自责和难过。
做完卡替的悠悠没有再穿刺到癌细胞，算是治愈了吧。只是仍然不能吃饭，嘴巴仍然不能正常开合，只能勉强张开不足一厘米的缝隙，供她插吸管喝流质，一年多了，她的饮食一直是流质，腮部神经痛也一直没能止息。因为长期不能刷牙，雪白的牙齿龋坏了，牙龈也全线溃烂了，雪上加霜，让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受尽了折磨。
既然没有癌细胞，目前需要解决的就只有口腔问题了吧，如何才能修复损坏的颌关节，让它重新具备开合功能？如何才能缓解神经疼痛？我建议她广撒英雄帖，在全国甚至全球范围内寻找口腔科良医，总会有办法的。她长叹一声，不愿意去努力了。她太累了，卧床那么久，自己胳膊腿枯瘦如柴，肌肉都萎缩了，行走困难生活都难以自理，如何五湖四海寻医问药？家里只有一对年近八旬的老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没人能给她作主。在我们不能主宰自己身体的时候，多么希望旁边能有一个有能力并且愿意为你付出的人啊！
我是一直关注着这个姑娘的。去年元旦前，发现她的微信多日不更新了，去淋巴瘤之家察看，动态也停留在12月4日，又去抖音找她，才看到了最新消息，当天上午她发了几组旧照片，留言里都是诀别的话。我心里瞬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想安慰一下，像往日那样再鼓励一下，指头犹豫着，却说不出口了。说什么呢，对经历了七次化疗已然决定放弃的、还有83斤只能靠流质来维持生命的疼痛不休的她说句“加油”，不是太苍白了吗？她周身的脂肪估计都要消耗完了，还有油可加吗？“为了孩子和老人再试一试再去化疗一次”之类的话，也已经说过许多次，可她说已经没有体力再承受那种消耗了，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那个午后，冬阳明媚，我呆呆地坐在飘窗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楼下玉兰树翠绿茂盛的叶子，心下酸楚难忍，当生命也遇上严冬，每一株树都能熬的到春天吗？
我俩发病时间差不多，都是上海疫情严重封城之际，也同是大B，不能说谁更幸运，我是双打击晚期重症，腹腔胸腔里有许多占位，腹水胸水心胞积液都上来了，她只是牙床上一个小包块，全身其他器官没有任何牵累。只是，我治疗之初虽然艰难，方向却是正确的，形势也一直向好，而她，不仅被疫情一次次耽误就医，还被一次又一次误诊。本来是牙床淋巴瘤，在一个非专业医院被当成牙髓炎治疗，拔掉了两颗无辜的牙齿，死命地吊抗生素，后来又是穿刺又是切颌骨，折腾许久才得以确诊。手术使她的腮部神经受到重创，遗留下永无休止的疼痛，嘴巴开合受限，不便说话，不能再咀嚼食物，还会不停地分泌口水。
最初不知道悠悠的这种苦楚，听她抱怨命运，还以为大城市的女孩没吃过苦，不够坚强，了解情况后，我经常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她来，那种连食物都不能咀嚼的绝望，那种摆脱不掉疼痛的绝望，实在远甚于我插几个月引流管的痛苦啊。
转到专科医院治疗后，悠悠的方案和我差不多，都是六疗加自体移植。我熬过六疗去做移植时，她还剩最后一次化疗。在移植仓里我一直备受她的鼓励，谆谆的关心伴我渡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日子，然而顺利出仓后，得到的却是她的坏消息：六疗PET-CT评估不好，要转二线方案继续化疗。应该很崩溃吧，过来人都能懂得那种崩溃。但她调整心态，坚强地接受了第七次化疗。新的化疗方案太生猛，当时医生告诉她，她的生命接下来可能要按月计算了。药物反应剧烈，化疗时她一直一直在吐，本来就瘦，出院时虚脱得路都不能走了。那时候，她就有放弃的打算，说实在撑不下来了。我苦苦相劝，再坚持一下，二线化疗后又去做移植或者卡替的大有人在。孩子尚未成年，老人风烛残年，我们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啊。
她应该是纠结的犹豫的，也打算再坚持的。只是，接下来疫情管控放开，她的孩子、父母和她自己都被感染，拖着病体照顾高烧的老人，连粒退烧药都买不到；去维护PICC，去预约八疗，又被核酸阳性挡在外面……风刀霜剑严相逼，索性，她打算放弃了。
她说她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家里，用最后一小截生命陪陪家人，听听父母和孩子的声音。那天看到她的决定，我半天都不想说话，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还能说些什么呢？只是心里仍然不甘，病灶并没有转移啊，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吗，说不定还能治好啊？然而，她却不想再面对了，一心向死。
那个黄昏，捧着手机，我坐在窗台上，一直在看她的抖音。她更新出来的那几行诀别之言在背景音乐里飘来飘去，几张绝美旧照一遍遍闪过，我坐在那儿怔怔地发着呆，一直看着。阳光把防盗窗的影子铺到我脚上，铺到我腿上，又一点点移到我身上来。她长得真好看，比刘亦菲还好看，蜜蜂腰，大长腿，皮肤细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所有赞美女子容貌的语言，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就是“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着粉太白施朱太赤”的完美妙人，有古典女子的娴静，并且一脸的胶原蛋白，完全不像四十岁的人，第一次在B超室门口遇见她时，还以为她是在校大学生。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是不是因为容颜绝世，上苍不忍其迟暮，她才被剥夺活下去的权利？
抖音上展示的，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她，爱美，爱笑，爱玩，爱遛狗，爱拍照。她拍的照片有几分专业，展示出来的那些照片，选景取光构图都很讲究，一只花蕊里的蜂，一支摇曳在风里的狗尾巴草，都在她的镜头下诗意无限。她拍的荷花虚虚实实，洁净得如同梦幻泡影，我第一眼见着极为惊叹，打算等上班了，把它作为文艺版的插图刊发出来。我还建议她向专业摄影杂志投稿，如果往这条路上走，她可以成为一个兼职甚至专职的摄影师。这些规划，都没有机会实现了吗？我没问过她从事的具体是什么职业，只知道是学日文的，在一家五百强企业工作，抖音里有她工作场景的照片，背景是许许多多的电脑。作为单亲妈妈，悠悠晒的最多的是一只金毛犬，这是她最亲密的伴侣了吧。她让它叫她妈妈，有相依为命的感觉。生病之后，她把它送走了，金毛恋恋不舍，她眼中含泪，那场景，像生死离别。我曾安慰说，别难过，等你好了再把它接回来……
那遗言一般绝望的留言把我击垮了。这单单是她的命运吗，那多的淋巴瘤战友，有多少要面临如此的黑暗前路？“愿做菩萨那朵莲，修炼心法永无杂念，花开花落在你身边，做前世今生的水莲……”她抖音里有路勇的这首歌，《愿做佛前一朵莲》，呆坐在窗台上，我一直在听这首歌，反反复复。夕阳西下，暮色合上来，围困了防盗窗的影子，围困住我，那首歌仍然在黑暗里回荡，天籁一般。据说，善良的人，愿意去极乐世界的人，临终会被接引，在一朵莲花里化出生金钢不坏之躯，那样的身体没有变化没有衰老，更没有086没有牙痛腮痛，如果最终真的要离开，咱们就都去那里吧……
终究，老天没有断绝悠悠的人间前路。八次化疗12次放疗之后，她去了一个实验组。之后就是采细胞培养细胞，是打药，每天没完没了的抽血，在痛得不能忍受的腮部一次又一刺穿刺。曾经顾盼流转的那双美目失色了，终日含着绝望的泪光，生死线上，她在拼尽全部气力挣扎。眼见着，那支娇艳的花朵朝着萎顿而去，曾经饱满白皙的双臂插着针头，柔荑般细嫩的小手愈见枯瘦。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忘记在母亲节里给老妈妈买一束鲜花，没有忘记给亲友道声感谢，给痛哭的孩子安慰鼓励。她太爱这个世界了，有亲人有晨光的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多么让人留恋啊。
可是，一直食流质实在太痛苦了。每天面对一碗碗米糊豆汁之类，谁都会崩溃。流质太容易饿了呀，她经常饥肠辘辘，经常在睡梦里面对着满桌大餐，馋涎欲滴却又吃不到嘴里，怎么努力都吃不到嘴里。那天实在馋得不行，她让外卖送了个大盘鸡，让妈妈替她吃，她看。老妈妈忍住泪水，埋头努力地吃，努力吃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悠悠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着老人把嘴张开，把食物放进口里，看着她两腮一动一动地自由咀嚼，满意地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就流下来了。她经常这样，面对香气扑人的点心，面对金黄的香蕉，面对诱人的美食，努力忍住自己的眼泪。她对食物有着无限的渴望。我似乎能感觉到她喉结的蠕动，听到她咕咚吞咽口水的声响。这样的悠悠太让人心疼了。饥饿，腮痛，牙痛，牙龈痛，唉，这是一种何等残忍的刑罚呀！
悠悠原要与当初误诊并发生手术事故的医生打官司的，现在打算暂时放弃了，实在是没有精力。作为一个曾经无限接近过死亡的人，她也在努力劝慰自己原谅与宽容，打赢了又能怎样呢，最多赔点钱而已，能重新来过吗？能还原她的健康吗？能抵消这一年多来受的苦难吗？能医治孩子落下的惊恐吗？现在的悠悠，很想好好陪陪年迈的父母，好好爱这个千疮百孔的人间。生命已经如此痛苦，她不想把自己囚禁在怨恨里，只是，面对这完全颠覆的生活，面对这被篡改的命运，到底意难平啊！
片刻也不曾止息的疼痛，让悠悠即使置身青山绿水之间，依然有挡不住的绝望。青山生动葳蕤，碧波自由荡漾，鸟儿的歌声那么婉转悦耳，一切都那么完美，她却如此这般遍体鳞伤，“只能吃流质，我能支撑多久？”“疼痛什么时候是个头？”内心咕咕滔滔涌起无限的绝望与忧伤。但我相信，苍天一定是悲悯的，一定会厚待柔软善良的悠悠。我想说：亲爱的悠悠，你要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健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昨夜我做梦了，梦见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口腔科名医，更好像是一尊无所不能的神，只因误食某种花草短暂失忆，悠悠吞咽口水的那个巨大声响猛然间唤醒了我，恢复了我的能力，我用手掌在她腮上轻轻一抚，只听咯啪一声脆响，悠悠的颌关节重新启动了，她开心地张大嘴巴给我秀一嘴白牙，大口大口地表演美食咀嚼。瞬间，那个俊秀的妹子又健朗如初了……2023.8.17

下图是生病前的悠悠

岐路花开50：亲爱的悠悠，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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