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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报告弥漫大b细胞
目前状态康复1-3年
最后登录2024-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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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确诊淋巴瘤的时候,还对这个病一无所知,对这个领域的医生也一无所知,在长征医院化疗期间,开始搜索各种相关信息,从而知道了一个奇特的名字——许彭鹏。之所以觉得奇特,原因有二:一是名字本身。许和彭都是姓氏,我猜测应该是他父亲姓许,母亲姓彭。病中无聊,用惯用的文艺编辑的发散思维胡思乱想,猜测这对夫妻应该有举案齐眉的恩爱,这孩子在充满爱和阳光的氛围中长大,性情一定很好……;原因之二,这医生太年轻,竟然是个八零后。放在寻常行业里,一个优秀的八零后可能不会让人觉得多么怪异,而放在“上海血液科著名专家”里,放在“瑞金医院血液科团队”里,就显得太突兀了。与之并列的那些知名专家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老”,“老专家”,在血液病战壕里摸爬多年,从业经验丰富,他一个八零后,凭什么如此技术高超声名显赫,还是血液科挑大梁的副主任?在一个五百人的淋巴瘤患者微信群里,大家公推的最权威的瑞金专家只有三个,这个许彭鹏,竟然就是其中之一。简直像个传说。
在上海,治疗血液病的老大是瑞金医院,这个没有什么争议。所以,作为弥漫大B双打击4期的重症患者,转到瑞金医院治疗是我和家人最大的心头愿。我发病时正值上海疫情严重封城之际,转诊困难,解封之后才得以来到瑞金。意外的是,经过隔离等几番辗转,就诊那天的值班医生正是传说中的许彭鹏!虽然疫情严重,诊室前依然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许多患者都是千里之外专门奔他而来的,没加到号的一群还在那执着地等,看能不能下班时再争取一个。知情的老病号说,这些远路的,许尽可能地都给加号。“别看他年轻,人家可是博士,留过洋,技术了得,不知道医好了多少人呢!”言谈中,大家对他有无限的信任和崇拜。我幸运地加到了号。许果真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一个丰神俊郎的青年,干练自信,性情非常好,言语春风般温和,看我虚弱得厉害,关切地嘱我披上外套免受空调凉风之寒。他认真地查看一大堆检查报告,仔细询问病情,镜片后的眼神慈悲温柔,神一样的悲悯与和软。
的确,在病人眼中,尤其是绝症病人眼中,医生就是神,是救苦救难的白衣菩萨,是无所不能的佛。你还有没有明天,还能不能赡养年迈的双亲抚育幼稚的小儿,还能不能闻到人间的花香听到窗外的鸟鸣,就在于他净瓶点水柳枝一拂。你要涅槃重生,得有他给调配的那把焚掉病魔的烈火。当然,前提是,他得是一个好医生,德技双馨。
接下来,我得到许彭鹏给量身定制的一把火,调整了化疗方案,开始后续的治疗。
瑞金的血液科住院部床无虚席,化疗的同时,天南海北的病友也会悄悄地谈论医生,比如,谁责任心最强,谁的号最难抢,比如,谁谁又送来锦旗,等等之类。大家都对许彭鹏心服口服感恩戴德。一个山东病友,中学老师,他的惰性淋巴瘤在当地被误诊了一年多,各种检查和无效的治疗折磨得他骨瘦如柴,后经了解内情的医生推荐找到许这儿,一下就确诊了,拨乱反正治疗几个疗程之后,真是如被神仙之手抚摸了一般,CR了,容光焕发了。他感慨走过的弯路,幸亏是惰性的,不然“墓木早拱也”。”他说他也订制了一张锦旗,打算出院时给许奉上。外面的锦旗太多了,感谢信一层一层的没处贴,感谢牌无处摆放。当然,这里面有专给许的,也有给其同事和团队的。我笑他俗套。但对于一个绝境重生的病人,怎么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呢?我也想不出太好的方式。
也讨论过要不要给医生送红包这个敏感的话题。邻床病友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重症淋巴瘤,小肠弥漫大B,有骨髓侵犯,刚来时腿不能走路,经常疼得彻夜难眠。她爸爸说,当时床位紧张,许看孩子疼得厉害,比我这当爹的还着急,想尽办法安排的床位,很快就住上了,别人还以为我送红包了呢。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对于一个好医生来说,送红包是对他的一种污辱。其实,我来瑞金前,也在朋友的提醒下准备了红包,后来见到许,看到那慈悲的干净的眼神,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他医者的圣洁不容亵渎。
我这样两种基因断裂的重症淋巴瘤,需要做骨髓移植,六次化疗后如果效果好,就可以进入采干和移植程序了。我对这个程序畏惧又期待。惴惴不安地等到末期PET-CT评估,结果却是4分,对着那个报告,我一下子崩溃了。等不及看许的门诊,就去住院部对他围追堵截,堵截失败,忍不住打了他的电话。手机那端他好像在开车,我作好了被训斥或直接挂断的思想准备。每个医生都很讨厌被病人打私人电话吧,毕竟,人家也要生活,看过的病人那么多,谁有精力应付?出乎意料的是,许却异常的温和,好言安慰,说4分并不代表不能移植,代谢值高也不代表问题严重,约好次日找他细看。思维混乱的我仍然喋喋不休地重复,他仍然细致地解释,没有一点不耐烦。直到一旁的姐姐都听不下去了,示意我赶快挂断。
还好,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治疗效果不错,仅余的一点微小病灶并不影响移植。我心头的一块巨石扑通落地。
移植仓里的苦难,听几个过来人谈过,他们同样的表情是摇头,摆手,闭眼皱眉不忍述说。我不怕受罪,我害怕风险。进仓前移植中心主任谈话时,已经告知了可能遇到的危险和死亡概率。概率尽管不高,可即便是万分之一,摊到谁的头上,就是天塌地陷,就是不容置疑的百分之百。亲人们拼尽全力要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我害怕让他们失望。
大化疗之后,白细胞降到了0.01,血小板降到1,回输的干细胞还没有生根发芽,人完全失去造血功能,那条命比一豆烛火还微弱,稍稍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跌入无尽的黑暗。急需输血救命,可血库却供应紧张,一血难求。不断地有并发症出现,胃出血、膀胱出血、肠道出血、肺炎、败血症……我在忽冷忽热环环相扣的一场又一场高烧中恍惚着,奄奄气息犹如宣纸般风薄细微。那天,医生叫姐姐来医院签字,告知危险之大。签过字的姐姐绝望至极,一路走一路哭,于无人处伏地号啕,在离家千里的异乡,繁华得如同荒漠的大上海,没有人可以听她倾诉,没有人可以救我们于如此危难。哭过之后,姐姐想到了许彭鹏。她要去找许彭鹏。
其实,去之前,姐姐是非常忐忑的,在许那边的治疗已经结束,移植程序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外,他有充足的理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意外的是,许却非常关心,详细了解了情况,并说要亲自进仓来看。
他真的来了。那天,高烧得昏昏沉沉的我,刚被插了导尿管,包上纸尿裤,躺在那儿,被动地张着嘴,由护士给清理烂得血糊糊的牙龈。仓门呼啦开了,迷糊中我抬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浑身一激凌,还魂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转而,委屈的眼泪像提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哗地泄下来。许多日子,在无菌仓里独自面对铜墙铁壁,面对无尽的肉身的折磨,面对随时可能作别人间的绝望,这一刻,终于见到亲人了!而且是具备无限神力的亲人!——那一刻,真感觉他就是至亲,是救星,他来了,我必然脱苦,必然得生。“我还能熬过去吗?”“能能,肯定能,目前炎症基本下去了,很快就好了!”那个温暖的自信的声音仿佛把我从地狱中忽地拖拽出来,神启一般,我血啦啦的一嘴溃疡都不觉得痛了。也果真,而后,情势慢慢好转,细胞慢慢长起来,十几天后,我终于出仓了。
姐姐一直感慨,没想到许那么好啊,他那么忙,还亲自跑过去看你,还帮忙协调了输血,一点名医的架子都没有,人们常说的“活菩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姐姐说,以后,他要给许彭鹏烧香!在姐姐心中,感恩的极致,就是把他架上神坛,顶礼膜拜。
出仓后十多天,血象慢慢恢复,我们要离开上海回故乡了。为期八个多月的抗癌之路走完,剩下的,就是慢慢恢复,慢慢回归正常生活了。离开之前,我说,要不要去给许道个别,也致个谢?姐姐说,算了,人家那么忙,还是别打扰了。想想也是,对于一个终日被诸多病人包围的医生,就少一点打扰,让他多片刻休息,多挽救一条生命吧。
谢意一直没有出口。我没有想过像姐姐那样“烧香”,倒是曾考虑过要做一个透明的水晶一样的感谢牌,又觉得脱不开俗套,他的感谢牌和锦旗都太多了。想了许久,终一日灵光乍现,找到一种令我欢欣的方式:7月7日是他的生日,或者,每年此日,我可以亲手采一束野花快递给他?——之所以知道他的生日,是因为网络上一篇援藏的文章,2017年他从美国学习回来后去了西藏,为边区培养了一批带不走的血液科医疗团队,文章中说,从上海出发去西藏那天是7月7日,他33岁生日。我牢牢地记下了这个日子。
我想,即使他退休了,我也要想方设法让他嗅到那缕花香。七月的阳光热烈明亮,茂盛的野草花在风里拂拂摇摇,漫漫香气招惹得蜂飞蝶舞。带着重生的无尽喜悦,我蹲在那儿,一朵一朵采下那红的紫的黄的花朵,用巴根草扎起来,快递给他。若干年后,终于不再忙碌,银发满头的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束野草花在身旁散发着质朴的香气,夕阳斜洒,漫天晚霞披在他身上,五彩斑斓。那斑斓的色彩和光华,是我一般重回人间的众生之感恩之祝福,是天地间永不消散的恒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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