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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登录2024-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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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1日从急诊转到血液科的时候,我胸腔里的积液已经无比充盈,肺页几乎不能张开了,躺不下去,难以呼吸,憋喘得说话都断断续续。胸腔被撑得几乎要爆炸,痛得整夜不能合眼,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没法入睡了。实在没想到会发展如此之快,七天之前,还只有微量的积液,医生说不需要处理,完全可以吸收的。当天上午,杜教授紧急安排的第一项治疗就是——引流胸水!
我知道所谓引流,就是要打洞插管,被憋喘和疼痛折磨得濒临崩溃,对那挨刀子的事,竟然无比无比期待。期待归期待,过程中的疼痛还是一点不能省略,好在,痛过之后,那乳汁一样米黄的浓稠的液体,呼地从管道里涌流出来,鼓胀胀的瞬间大半袋子,胸口随即松驰,像搬走了压在上面的一块巨石。憋喘的问题迎刃缓解,人也舒服许多精神许多。医生这边还没处理好切口,转眼看那边已经流了那么多,慌得他赶紧闸住了开关,说胸水一次不能放太多,胸腔压力改变大太,人会受不了。
先装的引流管在左胸,隔一天,又给右边胸腔也打了洞,每天分几次引流积液,最初几天,每天都要引流一千多毫升。两个管子功绩卓著,但一左一右的这两尊神,伺候起来怪麻烦,睡觉时,姐姐把两侧床档竖起来,左边系一个,右边系一个,袋子分别垂下去,像两个威武的给我看守门户的将军。起床时也很有仪式感,管子分别解下来,腰间扎一根带子,将它们盘系两侧,那白色的椭圆的袋子悬挂在那儿,像一对翅膀。我弯下腰,一手捏一个,上扬作飞翔状,对姐姐说,看,像不像飞翔的鸟,我怎么感觉我拥有了一对天使的翅膀?
立在17楼的窗前,我提着那对翅膀,一开一合地飞翔。封控下的上海空空荡荡,楼下宽阔的双向八车道没有一辆车通过。车道那边是一个公园,蓬勃的新绿油汪汪的,在初夏的阳光里葳蕤生亮,只是,里面没有一点人迹。我提着翅膀飞啊飞,飞进那空无一人的绿海,那儿曲径幽暗闲花寂寂,画眉百灵们,唱着歌从这根枝条跳到那根枝条,我吹着清凉的带着花草芬芳的风,和它们一起飞翔,感到无比快乐……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足不能出病房见不到天日的我,常常立窗前,扬起那对天使的翅膀,到那片公园神游,到外面自由的天空神游,有时我是一只流连花丛的蝶,有时是一只翱翔云端俯瞰尘世的雄鹰。肉身可以被围困被局促,精神不能。无论什么境况,精神都是自由的,都是有翅膀的。
站着的时候,现实中的这对翅膀,是给我缓解痛苦的天使,夜晚,一左一右的两个管子,就成了我的睡眠障碍。一个管插在左侧,一个在右后,侧躺不敢,平躺也要微微往左侧一些,才不致于压住它们。那个倾斜的平卧姿势真累,睡一会,就得坐起来熬着,歇一歇,然后,再睡一会。我希望积液快点消失,早些送走这对现实的翅膀。
插管时医生就说,要非常小心,防止管子脱落。一直慎之又慎,右边的管道还是脱出来了。其实左边那次也差点脱出来,张医生换药,打开纱布,发现管子正突突地往外滑,赶紧按住插进去,原来是缝合的线脱开了。补了针重新固定,总算免去了再次插管之苦。右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发现时基本上已经全部掉出来,抢救不及,只好重插。新孔打在老孔下方,医生在下面操作的时候,热乎乎的液体就从上面那个孔洞里呼呼地往外流……
化疗。局部药物注射。每天放出来的积液越来越少。终于,5月22日,在故乡的隔离医院,右管被取掉了;6月9日,在瑞金医院,左边的管子也取掉了。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最后取管的李医生说,太幸福了,今天晚上,我可以实现翻身自由了!真是狂喜啊,72天之后,我终于实现了翻身自由!今晚,我想侧睡就侧睡,想平躺就平躺,想趴着就趴着——打住打住,小生造次了,且莫张狂,锁骨下前天刚装了输液港,缝了三针呢,疼痛还没过去,趴着的自由暂时没法实现。但俯卧毕竟不是常用体位,也可以说,我已经实现翻身自由了!
女儿几个月的时候学翻身,母亲总叨念,“三翻七坐八爬啦”,意思是说婴儿三个月就会翻身,七个月就会坐,八个月就会爬。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却因为可以翻身而欣喜若狂,呵呵,都是生病惹得祸吧。说是“祸”,其实不对,应该是福,祸兮福之所倚,这“祸”会让每一个遭遇它的人变成哲学家,变成智者,让你开始重新思考和定义人生,开始修正自己,开始珍惜诸如翻身自由之类的寻常幸福,开始诸多诸多的改变,“福”之大门,自此向你敞开。
“我要拍个照留念一下!”医生在拿走那个天使翅膀之前,我拦住了她。它们曾经到我的身体里来过,锤炼过我启发过我,这座城市17楼外的天空,留下过它们飞翔的痕迹。今天,它们悄悄隐起了身形,潜藏在我的双腋之下,要在余生岁月带着我,在自由的天空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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